胜诉的江秋莲，连呼吸都被网暴

作者 | 哈酥

(资料图)

来源 | 视觉志

结束了吗？

江秋莲状告刘鑫侵犯江歌生命权案件终获胜诉，获得70万赔偿款。

刘鑫不服仍在上诉。

图源：中国新闻网

江秋莲仍在微博和刘鑫的粉丝对峙，仍在接受一轮又一轮新的网暴。

图源：江秋莲微博

和江秋莲有着共同遭遇的还有章莹颖父母。

今年年初为了维持生计，章父开始直播带货，结果被骂上了热搜，直播间时不时出现刺眼的言论，直到现在。

4月，江秋莲去章家探望章荣高、叶丽凤夫妇，同样失去女儿的经历让他们勾起了痛苦的回忆，江秋莲说：

“我们这种境遇的人在一起不是抱团取暖，只会痛上加痛。”

图源：网络，下同

一边是弥漫在失独家庭中巨大的悲痛，一边是肆无忌惮的网暴。

于是，吊诡的事情出现了——

他们经历了与至亲生离死别的悲剧，人们同情他们，但他们却不被允许展露出一点有违外界对受害者认知的模样和行为。

一旦超出某个界限，网暴的箭矢就会朝他们射去，比如：

江歌妈妈对键盘侠的硬气反击，没有展现受害者的柔弱；

章莹颖父母直播带货，没有展现受害者的低调；

武汉丧子的母亲穿着精致华丽，没有展现受害者的穷困潦倒......

这是一个对受害者极为苛刻的时代。

一个经历过悲剧的受害者，为什么不被允许走出悲痛，好好生活？

背后究竟是谁在定义受害者，向他们发起审判？

互联网正在对受害者进行围剿

当受害者出现在公众视线后，不得不面临的现实是，他们在网络的社会空间将被急剧压缩。

社会争议最大的就是，他们不被允许进入直播领域。

直播带货前，江秋莲发布了一篇文章，特地提醒大家不要因为同情她而去买东西，有需求再买。

直播带货时，她从不提女儿。

可这些努力依旧没能阻止连番的炮火，各种难听的话涌入她的后台。

同样，章莹颖父母直播带货的消息冲上热搜后，网络上充斥着不堪的言论：“吃人血馒头”“卖女儿”“网络乞丐”......

这些恶毒的字眼也传到了他们的直播间。

章父庆幸妻子不识字，否则，“她会不会像前不久那位跳楼自杀的武汉小学生的母亲一样，承受不住？”

图源：环球人物

乔任梁父母则面对了更为直接、粗暴的人身攻击。

为了经营儿子留下的品牌，乔任梁父母开通了社交账号，时不时分享自己做饭的视频。

留言区却有人说乔父的嘴歪，有人说乔母的眼睛可怕，长得吓人，末了，还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恶毒地吐出一句：

“所以她儿子没了。”

受害者家属逃不过网暴，就连受害者本人也深陷网暴的泥潭。

泰国坠崖孕妇王暖暖直播带货前，发布了一条视频解释原因。

她的大部分积蓄已经被治疗和官司掏空，当她前夫二审由终身监禁改判为十年后，她“连打三审的钱都没有了”。

可这些解释依然无法阻挡争议。

一夜之间，她从一个值得同情的受害者变成了过街老鼠。

她的眼泪被当成卖惨作秀，昔日受害者的身份仿佛不复存在，人们骂她“人设崩塌”，预言她是“下一个林生斌”。

可问题是直播带货吗？

在直播带货之外，这些不幸者依旧无法逃脱被网暴的命运。

纪录片《人间世》中患癌的张丽君、闫宏微去世一年后，他们的丈夫都被骂上热搜。

只因为她们有了新恋情，开启了新生活。

两人都被淹没在了“负心汉”“渣男没有心”的冷言冷语中，张丽君的丈夫还被造谣“弃养孩子”。

图源：微博辟谣

当这个对象是公众人物时，抨击变得更为猛烈和持久。

李咏去世后，每当妻子哈文和女儿法图麦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生活日常时，评论区总会出现嘲讽的言语。

当哈文晒出两人出去游玩的旅行照时——

“老公才过世几年啊，你们就把他给忘了！”

当法图麦晒出自己健身练出的马甲线时——

“有个这样的女儿，真悲哀。”

她们乐观地生活，反而成了网暴者施暴的理由。

还有那个钢腿女孩牛钰，她逃过了地震，却没逃过网暴。

2021年上海时装周，她迈着“钢腿”登上T台走秀，收获了一片掌声。

然而掌声中却夹杂着刺耳的声音。

她不断收到侮辱她的私信，甚至连她的家人也被波及。

而当她公开恋情，网暴变本加厉：

“你怎么还好意思追男生啊？”

“我讲句真心话，你要喜欢别人就远离别人，你自己身体情况你自己知道。”

这些网暴者站在道德高地上，自顾自地给她下了“不配恋爱”的审判。

图源：抖音

不管是直播带货维持生计，还是展现积极生活的一面，只要超出外界设定的刻板印象的边界时，这些不幸者就会收获一箩筐的恶意。

网络上，我们看到的景象是大家都在鼓励不幸者走出阴霾，而他们经历的现实却是，不被允许走出悲痛，不被允许积极生活。

谁来为受害者的现实问题负责？

施暴者围剿的理由是：一个经历了悲剧的受害者是否符合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而这些受害者面对的真实问题是：悲剧过后，他们应该如何生活下去？

网线另一端张着大口随意施暴的人，自然不必为他们的现实问题负责。

章荣高夫妇做出直播带货的决定是迫不得已的，女儿去世后，他们至今没有收到任何赔偿，两人的养老成了问题。

章荣高在一家单位做司机兼门卫，每个月仅有两千块，妻子因为常年的操劳落下腰病，无法外出工作，更让人忧心的是，到明年章荣高60岁时，驾驶证降级，等待他们的将是失业困境。

时间自由且不用外出的直播带货成了他们最方便的谋生方式。

直播间卖的大多都是成本低的日用品和零食，一袋29块的纸，他仅能赚2块钱，人气最旺时，平均每月也才1000多块的佣金，这些费用中还要拿出一部分用来支付租金和亲戚的工资。

微薄的收入其实并没有改善他们拮据的生活。

相比本就生活困难的章荣高夫妇，曾经创办公司拥有千万身家的泰国坠崖孕妇王暖暖陷入了更大的争议。

坠崖事件发生后，王暖暖身受重伤，精力全都花在了官司和治疗上，事业几乎全盘崩塌。

她在泰国的生意因为疫情遭到毁灭性打击，员工已经全部遣散，国内的生意交给家人打理，但由于家人不够专业，公司经营惨淡，入不敷出。

而另一边是跨国官司和康复治疗的巨额开销。

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跑生意，只能选择在家就能完成的直播带货来维持生计。

退一步来说，为了生存，这些不幸者可以直播带货吗？

网友的炮火大多集中在消费爱心，吃人血馒头。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在直播间提及自己的悲惨过往，反而最怕大家因为同情而下单，常常劝大家理性消费。

为了胜任工作，他们也要恶补专业知识。直播带货前，江歌妈妈曾主动向微博大V曾鹏宇请教电商知识，期间的上货、整理、文案撰写都由她独立完成。

其次，他们的选品大多都是成本不高的日常生活用品，佣金也不高，王暖暖有时卖的货品佣金只有1%，这更是谈不上利用爱心割韭菜。

因此，和众多工作一样，直播带货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谋生方式，他们靠自己的力量赚钱，没有伸手乞讨，“网络乞丐”又何从谈起？

图源：《红星新闻》 泰国坠崖孕妇采访

互联网从不缺魔幻的现实。

这边直播带货的受害者被骂得体无完肤，另一边，劣迹斑斑的主播赚得盆满钵满。

铁山靠，一个靠骂人走红的主播。

言行粗鄙，张口闭口“窝嫩爹”，对着女主播面不改色地说着下流的话。

就是这样一个人收获了1200万粉丝，直播带货半小时，销售额4500万。

网红主播雪梨偷逃税被罚六千多万，被全网封杀，换个马甲继续直播带货，仅一个月就涨粉百万，丝毫不影响她赚钱。

网红主播殷世航在直播间接连上演分分合合的情感大戏，疯狂卷钱，举办一场订婚仪式，轻轻松松卖出三千多万。

处在风口浪尖的直播领域，连不缺钱的大明星都想来分一杯羹。

前有哭着支持校园贷发家人的，后有699块买不了一双袜子的。

直播乱象下，网红主播中多的是卖假货的、编剧本的、偷逃税的......

人们却习惯了他们的出错，对他们出奇地包容。

直播带货之后，这些劣迹主播可以享受赚钱的快感，而这些不幸者还要接着去承受悲痛。

图源：九派新闻

曾经的伤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只能选择和解共处。

章荣高夫妇的直播间永远是一种压抑的气氛，章母的嘴角总是下垂着，眉头紧皱，双眼空洞。章父则形容自己的生活“生不如死”。

江歌走后，沉浸在悲痛中的江秋莲拿起法律武器维权，人人都称赞她是一位坚强的母亲。

但没人想到支撑她的正是失去女儿的痛苦，她说：“请不要拉我走出悲痛，这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前不久，泰国坠崖孕妇案的三审结果出炉，俞某被判33年，王暖暖悬着的心放下后，还要苦恼如何和前夫离婚。

同时，她还要面临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残障人士的世界，而当她夜晚入睡后，被前夫推下悬崖的瞬间又成了她的梦魇，常常让她在夜半惊醒。

图源：红星新闻

从悲剧发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不幸就已经成为注定，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附着伤痛。

​

下一个轮到谁了？

这些不幸者为什么不被允许走出伤痛？

归根结底是人性的恶。

自带匿名性的互联网土壤，更是滋养了人性的恶。

对施暴者来说，不幸者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而是片面化的群体。

他们必须是穷困潦倒的、愁容满面的、涕泪横流的.....最好是“比我惨”。

在他们眼里，受害者不是用来同情的，而是用来获得优越感的。

个体真实的伤痛被其当做无聊生活的调味剂，心情不好就骂上两句。

图源：《你安全吗？》

江秋莲起诉的三个键盘侠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现实中积压的情绪找不到出口，于是就开始上网随意找人发泄：

谭某曾有盗窃的前科，从小被父亲抛弃，母亲是残疾人；张某宁因为就读的医科专业很枯燥，生活苦闷；林某是失业人员，和老婆离了婚，信用卡也还不上。

这正是应了那句话：

“互联网就是个巨大的‘讨伐机器’，人人都想从对他人的羞辱中获得自己的合理性。”

一百年前，丧夫丧子的祥林嫂被鲁镇人肆意践踏、愚弄。

一百年后，祥林嫂又成了被大众用来讽刺不幸者的反面人物。

悲哀的是，冷漠麻木的鲁镇人不仅没有消失，嘲讽还愈演愈烈，进化成了网络上的键盘侠。

互联网给人们提供了一副面具，人性的恶只会暴露的更深。

《乌合之众》中曾提到：

“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约束的一面。

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于是，网暴就产生了。

悲剧轮番上演，却无法唤醒施暴者的良知。

曾驾驶拖拉机到西藏自驾旅行的“管管”，因为遭遇“黑粉”网暴，最终不堪忍受喝下农药自杀去世。

图源：抖音

一个考上理想学校研究生的女孩，正希冀着光明的未来，仅仅因为染了粉发被无端造谣、网暴到自杀。

少年刘学州寻亲成功后，每天被大量小号谩骂攻击，不堪压力，留下一封七千字遗书之后自尽身亡。

因为游泳池冲突产生口角的安医生被对方造谣，施暴者们不顾事实真相，一窝蜂地去网暴她，将她逼到自杀。

......

这些血淋淋的案件，全都始于无形的利刃之下。

网暴的声音喧嚣不止，悲剧不停上演。

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那位坚强的母亲江秋莲六年间起诉了十多个网暴她的人，并成功将三人送进监狱，她向键盘侠宣战：

“你们休想让我放弃生命！”

“此生，我选择了与互联网恶魔抗争到底！”

图源：微博

这些经历过巨大悲痛的人本是社会的弱者，却在网暴中被逼练就了一副铠甲。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努力活着。

如果你不认同他们直播带货的行为，大可以选择忽略不买，而不是选择极端的方式去网暴他们。

如果他们有违规行为，作为消费者，我们当然可以去维权投诉。

当我们触及不到个体的真实伤痛时，请选择尊重。

不幸者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留下的人好好生活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

幸好这个时代，清醒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在听说他们被网暴的遭遇后，大批网友赶来支持他们：

江歌妈妈在社交平台分享维权的进度，评论区一片支持的声音；

图源：微博

章莹颖父母的直播间，被网友暖心的“加油”刷屏；

乔任梁父母被网暴后，评论区出现了很多“网络警察”，帮他们回怼恶评；

......

也许我们无法帮助他们走出悲痛，至少可以选择善良，不予置评。

“一个理想的社会，不是强者可怜弱者，也不是让弱者变成强者，而是让弱者能以弱者的姿态有尊严地活下去。”

毕竟，身处互联网之中，谁都无法确保网暴的屠刀将来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点个「在看」，请把“做人不做祥林嫂”改成“做人不做‘鲁镇人’”。

谁都不想成为悲惨的祥林嫂，如果有选择的话。

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不做麻木的“鲁镇人”。

部分参考资料：

1.财经新媒体《当受害者成为带货者：江歌妈妈和坠崖孕妇的流量变现之路》

2.南风窗《章莹颖父母，失去女儿第六年》

3.真实故事计划Pro《章莹颖父亲的心碎直播》

4.剥洋葱《中国孕妇泰国坠崖案当事人：离开至暗时刻》

5.红星新闻《泰国坠崖孕妇回应直播带货“卖惨”》

监制：视觉志

编辑：哈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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